再生水在科學意義上是安全的,在心理上卻不是。
沒人愿意喝再生水
布蘭特·哈達是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立大學克魯茲分校的環境學教授。加州是一個經常缺水的地方,而哈達從十數年前就開始鐘情再生水研究。這種興趣來源于14年前加州供水機構一項失敗的嘗試:鼓勵人們更多地飲用被凈化的廢水。
當年,加州一些供水機構提出了解決水問題的一個與眾不同的方案。他們希望建設一些新型的污水處理廠,將當地污水處理成飲用水。但這一建議被不情愿的公眾否決了。
“人們沒有真正去思考和理解污水處理廠使用的技術,他們只是簡單又直接地說"不"。”哈達說,這令水務工程師們憤怒,他們認為公眾的反應是不理性的。“我參與了水務機構的會議。”哈達說,“我聽到那些沮喪的水務工程師抱怨"公眾不講理","他們就是不肯聽你說!"”
在不熟悉水的再利用的人眼里,這一系統看起來是這個樣子:你的抽水馬桶、洗漱池或者浴缸里的水被匯集起來,經過各種工藝將它凈化,然后這些水又回到了這一片地區,用來澆田、存進水庫,還有飲用。不管科學家和環保組織說什么,公眾都會認為這很惡心把污水弄弄干凈,再喝一遍,哈?
但是在哈達接觸過的那些水務工程師看來,再生水在科學意義上是安全的,好處也很明顯:和海水淡化、跨流域調水相比,再生水具有明顯優勢,而且成本最低,還有助于改善生態環境,實現水生態的良性循環。只是作為飲用水,它需要由國家規定一些水質指標。但是,“科學的回答無法滿足那些抱有反感的人,你必須換個方式來解釋水的再利用。”哈達說。
這就是為什么他會發起非盈利的再生水研究基金的原因。哈達想從更深的層面上了解公眾對再生水的反應,為此需要更多人手。他認為,這是心理學家才能勝任的工作。
“世上所有水都被排過便”
卡羅·尼梅洛夫作為心理學家協助哈達的研究,她在美國南緬因大學研究“心理感染”。心理感染是我們每個人都有的一種寬泛的思維習慣,當某件事物與另一事物相接觸時,我們會自覺不自覺地將兩者部分相融。比如看到某件物品后,聯想起自己家里的所有物。
有時它表現為愛屋及烏。尼梅洛夫舉了個例子:“假設我手里有一枚我祖母的戒指,還有一個戒指的完美復制品。雖然它們看起來一模一樣,但我會認為祖母的戒指更好,因為她曾與它接觸,她戴過它。物品的歷史被成看了物品的一部分。”
這能很好地解釋為什么人們對待再生水是這種態度它來自污水。我們根據經驗作出決策,而經驗覆蓋不到的地方,心理感染的思維方式可能就開始起作用了。“如果它像是個討厭的東西,就不去碰它。”尼梅洛夫說。
哈達領導的研究人員們想更加了解人們對水務工程的看法,于是招募來兩千多人,發給他們一系列詳細的問卷,對“怎樣才能讓公眾接受再生水”進行分類調研。
結論如何?尼梅洛夫說:“就算真正的污物都被清除掉了,你也很難讓人們相信水是干凈的。在他們的感知里,那仍然是污水。”調查顯示約60%的人不愿去喝曾與污物有直接接觸的水。
這多少有點諷刺意味。尼梅洛夫指出,至少從水務工程的角度來說,我們所用的每一滴水都曾經是污水。“我們都處在某些人的下游。那些號稱好新鮮的山泉純凈水?飛鳥和魚絕對往里面拉過。所以說根本沒有什么水是不曾在某時某地被排過便的。”
甩掉心理上的“排泄物”
那么,到底要做什么才能讓再生水為公眾接受呢?尼梅洛夫覺得這是一個“身份認知”的問題。“你需要改變水的"身份",使之變成不一樣的水,打破它以前給人的感覺。在你心中,必須知道你在喝的不是曾經的污水。”
尼梅洛夫、哈達和同事們總結出的最好方式之一,是讓人們對水的感知與自然交織起來。想象一下水滲入地下含水層,在那里等待了10年,公眾就會覺得它重新變得怡人起來。甚至那些最不情愿的人也能接受這種水。
哈達說,這就是為什么人們寧可接受附近河流中的水,即使那條河在某處連接著上游城鎮的污水排水口。這是一個有趣的轉折。人們將河水看作是自然和新鮮的,希望再生水也能變得這么新鮮,但其實將再生水排入自然環境“輪回”一遭,只會令其更不干凈。
人們在心理上對水如何認知和定義,極大地影響了國家的水務政策。有時花費大量金錢不是為了實際上的“凈化”,而是為了認識上的。